我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,年少时在家中的陶瓷作坊做学徒,后来上学,毕业后先后从事煤矿建井、石灰和水泥生产,退休前在厂里负责环保工作。我曾与父亲笑谈,您这一辈子都是在“肮脏”的环境下工作,陶瓷工作是泥里土里,烟熏火燎;石灰水泥生产是灰里土里,高温煅烧;环保工作,更是哪里脏就往那里钻。父亲笑着说:“咱干活儿的地方肮脏,生产的东西不肮脏。陶瓷做的盘子、碗、茶壶、茶碗都是干净的,用来做餐具;白灰涂墙,是干净的白墙;水泥抹地,地干净;做环保工作,空气干净了,水也干净了。咱的人不肮脏,心眼儿更不肮脏。衣服脏了,手脸脏了,用水洗洗就干净了。人要是脏了,心眼儿脏了,拿啥洗?”父亲的话,是他一生的写照。
父亲的工作
陶瓷是泥做的,陶瓷作坊里经常是空中尘土飞扬,地下泥水流淌,工人手上身上满是泥浆,可是那灰土土的泥胚,经过烈火焚烤,出炉时洁白如玉。石灰是青石烧成的,“千锤万凿出深山,烈火焚烧若等闲。粉骨碎身全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间。”于谦的《石灰吟》是生产石灰的真实流程。水泥是由石粉、矿渣、黄土等粉碎成型,高温烧结再粉碎而成,水泥厂整天是粉尘飞扬,离很远都能看见飞起的烟尘。做环保,治理污染,不去现场怎么治?陶瓷、白灰、水泥生产污染环境,可是谁家不用这些东西?为了万家好,总要有人去牺牲,去奉献。这是父亲一生的工作。
父亲的干净
从我记事时起,就记得父亲下班后第一件事是洗脸,一盆清水洗成脏水。头发总是理的整整齐齐,胡子刮的干干净净,衣服穿的平平整整,那辆永久自行车擦的铮铮亮亮,与他厂里的工友们明显不同。父亲做事像他的外表一样,清清楚楚,干干净净。亲戚朋友家里办红白喜事,父亲总是做“账房先生”,不仅是因为父亲能写会算,更是因为他财、物、账记得清清楚楚。
父亲的教诲
我生长在煤矿矿区,小的时候几乎家家都有自盖房。我们盖房都是用身边最廉价材料。垒墙用坯,是用石灰膏和锅炉灰渣搅拌后,倒进模子里做成,一块坯有6块砖大。房梁和房檩用钢筋水泥预制而成。坯和水泥房梁、房檩,都是父亲带着我和哥哥一起做,一边教我们做事,一边讲,做坯要捣实,有空心就不结实。房梁、房檩要有钢筋,要扎牢,否则就没有支撑力,承担不起屋顶。现在想来,那不仅是教我们做事,也是在教如何做人。做人要实,要有筋骨,要能担当。
我大学毕业工作后,回家的时候与父亲闲聊。因为知道我从事军工科研,因为保密,工作上的事情父亲从来不问,只是说要勤勤恳恳做事,清清白白做人。后来我从事人事、行政管理工作,与父亲在工作上交流逐渐增多,经常回忆他们过去的事,有些话还是很有道理。在我从事纪检监察工作以后,父亲曾跟我说,“你子承父业了!我做环保,是治理看的见、闻得着的工业污染,你做纪检监察,是治理看不见、闻不着的思想污染。你的活儿比我的活儿难干。”我开玩笑的说,“那是不是说,我比您能干?”父亲一仰头,呵呵笑着说:“那你也得是我儿子!”